「放空」駐村的申請書上提出關於「放空」的定義
以前念大學,家裡到學校的車程要40分鐘,而這個固定的路線是我的最佳放空路徑,比起騎車想事情,放空其實對我來說更加安全。
什麼都不想處於一個待機的狀態,卻隨時準備好啟動。
進駐三合院的時間事實上是很少有時間放空的,抱著想要體驗跟重新認識南台灣的心情,把生活過得很充實,很確幸充實的定義在這裡不是指工作進度,而是指不斷地發現與搜索。住進三合院一直都是我的心願之一,第一天負責人郭奕臣帶我認識環境,他成長的範圍就是從這個三合院擴張出去的,聽他說著家族的歷史跟故事,黑白照片裡的人物跟畫面好像漸漸變成彩色。而接下來的幾天我好像是在人物傳記的田野調查。
「清泉叔叔」
三合院的後方每天都會傳來鋸木頭的聲音,住在三義其實整個鄉鎮都很難逃過這個聲音,有點不能相信「三義的聽音」會跟著我來到橋頭,到了第六天終於忍不住好奇心過去攀談。過去這裡曾是郭奕臣家的鹿圈,如今是一名七旬的叔叔玩木工的場所, 所以稱為「叔叔」是因為他看起來真的不像70歲,「玩」木工則是因為他已退休五年,木工是他的休閒娛樂,沒有經濟生活壓力的創作者。「場所」旁邊就是他母親的住所,他來這裡做木工同時也陪伴、照顧百歲人瑞的老母親,而這個場所即是家族聚在一起聊天互動的場地,並非單純的工作室。
清泉叔曾經在造船廠負責製作船的模板好讓工廠放大,所以1mm的誤差值對他而言就像是1cm,後來又從事機械相關的工作,讓他對於電動機具的使用相當得心應手,這些經歷讓他對於木工有基本的知識背景,也因為有了經濟穩定的生活條件,才能在木工這個領域中享受輕鬆自在的創作樂趣。叔叔說他小時候與郭奕臣的父親經常玩在一塊,也期待奕臣若有回到橋頭能夠來找他喝杯茶、聊聊天。熱情的叔叔在駐村的這個月對我相當照顧,他工作室的樹葡萄也在駐村期間成熟了,分享了不少水果給我,也提到我如果有什麼靈感要玩木工可以到他那做,我想到做一個工作矮桌,下方留一個窩好讓小狗窩著陪我工作,只可惜這個計畫在我玩滑板摔倒後,因手傷無法施力而作罷。
「二手市集」
每到一個國家或區域,我最想參觀的除了寺廟就是二手市集,來到橋頭的第二天,奕臣正巧約了一位二手商要去看對方放置二收物品的倉庫,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因為這個倉庫平常是不對外開放的,而我是很幸運的人。
來到倉庫是一個非常炎熱的上午,來到這的物品大多都有使用過的痕跡、陳年的污漬,有些物品被曬得有點褪色,有些則爬滿鏽斑。琳瑯滿目的物品中要挑選出自己喜歡的物件是一種尋寶過程。令我們最吃驚的是翻出了很多台灣名作家的畫作,台灣美術史突然就在這展開,不論畫作的真偽,眼前所見的筆觸與精神此刻對我而言都是前輩們曾經熱血的過程,逼真且不可置信的感受如同夢境。
後來與藝術家朋友昱喬相約逛內惟二手市集,是一個像菜市場的鐵皮空地,擺滿地攤,鍋碗瓢盆、衣服、包包、鞋子、工具想的到的應有盡有,走到最裡面是有小店面的商店,這整排的小店都有各自的特色,有老闆在這裡販賣木材也在此做木工,整家店都以木材跟金屬構成,腳邊堆了很多麻袋裝的木材,他很開心的說著有客戶收了一整批的木頭!再往前逛卻突然來到了歐洲,整個店面都是歐美製的骨董或仿古製品,很難想像這樣精緻且華麗的店面隱身在此。昱喬也購入了一個早期風扇造型的削鉛筆工具。
「明德淨寺」
藉著進駐明德淨寺(齋堂)的日子我給自己的作業是練習簡單,只帶了一套衣服來換,除了吃飯時間都待在房間裡寫字、抄經,毛筆字要寫的好除了心要靜以外其實也是很靠身體記憶的,這個過程中我感受自己的眼、手、心有多不平靜、多不協調,好像他們都不是由我掌管的器官。但水墨卻是很有趣的一個玩具,墨水觸碰到紙的暈染,手腕在控筆時的輕重,都是我過去不曾認真去感受過的,於是後來回到三合院後我買了一組簡單的筆墨陪我一起度過摔傷後的痠痛日常。
明德淨寺最有趣的就是「人」,在這裡認識了奕臣的舅舅-仲秋叔,仲秋叔言談中分享許多大智慧,也很喜歡藝術、書法。每週三這裡都有書法課,是郭春甫老師帶領的,所以來到這裡的人除了宗教信仰也為了藝術而來。仲秋叔跟春甫老師都是很善於言談的人,什麼話題他們都可以聊得很精采。
書法班的同學虹伃姊課後開車帶我與另外兩名同學到大崗山超峰寺,已有260年歷史的超峰寺目前名列二級古蹟,寺廟內外有七座天然的珊瑚礁石地形非常特殊,我與三個年齡與我母親相近的姊們整個下午都坐在超峰寺旁的咖啡廳聊天,聽她們聊人生的經歷,從婚姻生子的選擇到股票的投資理財,果然是一趟取經之旅!
「地震」
我很喜歡騎著腳踏車在田野間享受風吹拂過稻田後迎面而來吹起髮梢的感覺,像是在歡迎我的來到。因為每週六需要北上上課,所以駐村的時間一直被切割,每個禮拜從步調很快的城市(台北)回到橋頭都需要重新調整狀態,提醒自己該慢下來體驗,而從火車站騎腳踏車回三合院的路上,每一個踩踏就會伴隨著身體的晃動,這個晃動會帶我找回那個舒適的節奏。
玩滑板摔倒那天,我以為自己這下摔的嚴重了,但其實還好。後來回想起來覺得自己也是命大,竟然在馬路上玩滑板。我想會不會其實那天我已經不幸身亡,現在的我只是在那個當下穿梭到平行時空中活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這樣的想像力就點到為止,我想說的其實是在這事件中我體會到能活著真好!
離開的日子來的突然,2024.04.03當天早上沉睡於地底的牛翻了身,在三合院的藤椅上躺著的我先是驚嚇,接著想到三合院的建築結構,似乎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於是又放空了一會兒,沒多久通訊軟體就出現了許多嚴重災情,這一刻能在這土地上安然滑著手機,我感覺自己是受到眷顧的人,每一天每一刻不論是否過的飽滿,都是如此珍貴的,再次體會到能活著真好,「放空」的確是一種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