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橋頭的傍晚,天暗黑,點點車燈快速駛過。開車路上漸暗,沒看到甚麼,卻聞到久別的草味。在工作室晚上讀著郭奕臣的作品集。集子封面凹著一個小藍色的平衡量儀,水平有點左傾,是三合院的體量。
跟奕臣沿墨田散步,連繫上昨晚讀過創作集。清爽童真的眼神,人如其作品;那是個從小住在三合院,成長期跟家族一起生活過的才有那份跟家難以割捨的情感和回憶,相信影響他至深,一份純粹,沒幾個藝術家還能有兒童的觀察和直觀。
連日來,郭媽媽都帶來各樣的吃喝,那是從吃開始的友誼。奕臣說創辦工作室駐留的其中一個動機,是讓媽媽可以和人聯繫。這肯定是最精彩的內容。
工作室門外掛著一個沒動的時鐘,駐留大概是讓藝術家流放,其實是野放。所以我到田野牧場、菜市場;探訪老師、友人、舊學生,阿里山、台中、台南、彰化、高雄走了一遍。
回到STUPIN裡看了不少台灣的藝術書刊,相信曾經是奕臣的創作養份。那些都是80年代始香港藝圈的創作糧食,香港至今藝術刊物書寫還是很缺的。
最後的一周住進明德寺。這是我今次駐留最期望的時刻。我有個創作是關於在宗教地方收集灰塵的。在寺裡住著,晚上獨自一人在特大的空間,有點不可思讓的體驗。晚上參加晚課,唸著只能猜想的經文,與當地老居民一起進行儀式,對這樣的寺院活動慢慢習慣。每天幾個小時和社區的居民交流歷史、日常和政治,都是非常善良純樸的退休公務員、老兵、教師等等,早晚兩趟的聚在寺裡閒話,還有附近早餐店的老板娘美娟姐。這些人物讓我感受具體的台灣人在想和做著甚麼,台灣的日常不是西門町的日常。
日常在台灣,很平淡、很藍和很綠的是天和地。因為我在台灣的友人都漸病痛老邁、或忙於生計,讓我多一份掛念台灣。人和人情是這次駐留的總結,我在他們那裡學會坦然和釋放。
藝術的滋養最終為何?
離開橋頭的那個晚上,我在想著這個問題,突然我走去見郭媽媽,途中迷路,繞了大段路回到最初看見橋頭的田野。見到總帶著些輕愁,非常纖細的郭媽媽,給我看她年輕時剛做母親的樣子,給我很堅韌的台灣記憶。那個晚上貼著她的背,騎著機車,我望著天上的繁星,吸著野草的味,她給我的人情味,是很不一樣的台灣體溫。
由無所事事始,無所事事終,但始終是人和我的體驗。謝謝STUP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