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橋頭已經將近一個月,我恢復了忙碌的生活節奏,偶爾在匆忙中,會回想起在橋頭悠閒愜意的日子,想起郭媽媽咖哩飯香甜的味道、腳踏車綿密的觸感、木門移動的嘎吱聲等等。在三合院生活時,身體像被隔絕在時鐘的時間之外,彷彿置身於時光凝結的空間,門口的時鐘也不知道何時停止了擺動,指針甚至脫離了軌道,預告接下來即將進入另外一個時空,也許這是我積存下可以放空的片刻,我把它視作讓時鐘無效的行為。
第一天奕臣讓我自己打開三合院的房門,有趣的是用鎖頭與鑰匙就像在開時光膠囊一樣,走進屋內似乎只剩自己的時間在流逝,我想我進駐了一處停止的時間。也許是因為被細緻的整理過,又或許是感受到有人在這裡生活,屋內的陳設十分可愛,讓我想起了小時候來不及告別就被丟棄的玩具,關於那些可惜的回憶似乎被填補了一些。屋外的邊門與窗櫺上寫著別緻的清風明月和鳥語花香,剛好對應著三合院夜晚和早晨的景象,夜晚的風很舒服,有時候晚上會出來看著星星與月亮發呆,身旁還有許多蝙蝠陪伴,清晨則是有喜歡熱鬧的鳥兒群聚在一起聊天。
進駐橋頭的期間,我開始向周遭進行探索,像是不時的拜訪橋頭糖廠,到雨豆樹下野餐,從療癒的蛋糕到養生的雞湯都吃了遍,也參加鄰居白屋的活動、與藝術家Ludo學習鋼筆繪畫、跑進製糖工廠寫生了幾次,最後藝術家Les還頒發了一張參與證書給我。
在白屋那邊有著一棵很大的雨豆樹,聽當地藝術家芳芳說,夜晚會有大量的松鼠在上面盤據,根據我在製糖工場裡發現的介紹,雨豆樹到晚上樹葉還會如含羞草般合起來,像是在睡覺,儘管我產生了些許真實性的疑惑,但還是覺得很喜歡雨豆樹跟我一樣會睡覺的這件事。
前陣子身體不好的時候去看了中醫,醫生建議我可以去抱一些樹,無奈平常的工作環境與時間讓我沒什麼機會去實踐囑咐,初次見到高大的雨豆樹,當下我立刻抱了上去。我認為待在自然環境中,相較於生活在城市裡,更能獲得幸福感。而抱樹的行為,似乎一下子把我與森林之間的距離拉近。在抱樹的時刻,我感受到除了與樹木交流外,同時也是自我對話的過程。過程中,我似乎能夠不時從樹木中獲得一些建議,就像是自己、自我、樹木之間的三方對話。思緒在植物與身體之間流淌、穿梭,最終整理成一種整齊而舒適的模樣,因此對我來說,樹是很好的傾聽者。
我造訪了製糖工場幾次,那裡彷彿是另一處時間凝滯的角落,充滿了老舊的機械和飄散的灰塵。有一天,我邀請了藝術家阿列一同前往寫生,希望能夠從這片空間中汲取一些靈感。工廠保留了許多充滿趣味的元素,其中包括一些難以理解的器械和按鈕。每當按下按鈕的那一刻,似乎可以和工廠開啟某種連結或對話,我甚至在某些瞬間會期待這些機器是否能夠真的啟動,彷彿身處於科幻世界中。
工廠內布滿了各種標語,如「領導別人」、「管理自己」、「整齊清潔」、「安全第一」等等。這些字句彷彿是對我的一種鼓勵,然而卻是由已經遠去的歷史之人所撰寫,從警惕當時的工作者,到永久停業後,成為普通的裝飾被探險者所發覺,時間有時因為某些緣分而交錯,同一地點,當下的我與當時的人,在不經意中看見這些語言的瞬間,彷彿重疊在一起。這樣的瞬間讓我感受到時間的輪迴,讓過去與當下在同一片場景中交融。
在三合院的生活中,我時常有著被凝視的感覺,彷彿生活軌跡都在三合院的關注下所進行。這或許是我與三合院的相互觀察,我透過觀察來了解和適應這裡的生活,同時,三合院也在默默地注視、接待著我。如此氛圍,宛如一層輕薄的薄霧,溫柔地包覆起我的生活。三合院裡有一間工作室,裡面的工作桌是一張乒乓球桌,我小心翼翼地在上面鋪蓋了一層墊布,布置出一個適合水墨創作的工作環境。或許這是我與三合院之間的一種互動和交流。有時靈感來了,我會隨性地在工作室裡畫上一些筆觸。因為我覺得有時候需要畫一些東西給三合院看看,心想或許這個家也在默默期待著我會在這裡創造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