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親
桃園
情感 , 社群 , 身體 , 關係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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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頭三合院工作室
高雄
大坪數 , 安靜 , 自然景觀 , 郊區
*Tags:藝術治療
案例介紹

晚上跟二伯他們一起等垃圾車的時候,我都有一種跟橋頭居民是一份子的融入感。但這份連結好像會隨著垃圾甩進垃圾車的那刻消失,伴隨一些失落,卻也同時鬆口氣,就這樣矛盾地過了兩個禮拜,直到第三個禮拜,我開始在等垃圾車時跟大伯的外籍看護聊天,因為下雨他叫我進來躲雨,我也開始跟二伯聊天,他問我會不會無聊,說台北比較熱鬧,我說不會,很安靜,我喜歡這裡。我誠實地告訴他,他笑而不語,似乎不太理解年輕人為什麼會想來這裡,我希望我的想法有好好地傳達給他。

日記上接著寫道:

『我其實很少很少跟人仔細提過,
那年蘇澳被土石流淹沒後,我已經逐漸不記得蘇澳家長得樣子。
我記得有紅磚、有花窗,有桂花樹,其餘的通通淡忘,用我殘破不堪的記憶去找第二個蘇澳簡直是天方夜譚。很像,但是不一樣。永遠都是很像,但是不一樣。
看到願意為土生土長的高雄努力做點創生或復興的藝術家,我得以直面自己無根的事實。我很羨慕,因為我不懂。
長大的家已經不存在,面對桃園其實沒有認同,回到蘇澳我只是觀光客,無家可歸。跟著宛歆走過高雄,第一次提到蘇澳,第一次提到我從來不知道要幫自己的家拍照,要努力去記憶家長什麼樣子,因為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它會不見,而再努力也想不起來,以前觸摸得到的所有物品,最後都變成腦海中的色塊。而妳總夢想當初是被強迫離開的只要有一天長大就能回去,不需要經過誰的允許,卻沒想到真的長大了也再也回不去。
跟宛歆道別後,回到三合院裡我哭了很久。
在橋頭我很少說話,工作裡說太多話,
我習慣躲進書裡,
因為書裡,既不是外面,也不是裡面,
在書的文字中,好像才能真正平靜。』

其實在橋頭的最後兩天的時候,我發燒了。我在橋頭看醫生,有種真的變成當地人的感覺,可是卻是最後了,好失落。因為捨不得,我開始翻閱三合院房內的橋頭記事,多一點知曉橋頭的過去,好像我也可以在這裡生出一點根,可以留一塊靈魂的碎片跟橋頭在一起,閱讀著早年橋頭消失的原住民,日治時期,文化斷裂的橋頭人。覺得很有趣,我在橋頭找回書的世界,在書的世界裡找到橋頭。

離開橋頭那天,我一樣站在平常等垃圾車的地方等計程車。心想沒有人知道我現在要離開橋頭,悄悄地離開,感覺很獨立,卻又有些孤單。沒想到二伯出現了,他衝去後院拔下一整串龍眼連根帶葉,說台北沒有,自己種的,要我在高鐵路上啃著吃。此時大伯母隔著紗門說,她在車上要怎麼吃龍眼啦!很不方便!兩人一前一後不約而同說,歡迎再來,連去上班的郭媽媽都傳訊息說歡迎隨時回來。我在計程車上哭了,希望司機沒有發現。

直至今日,我仍然想念橋頭鮮豔的水果,青艷的香蕉,草綠的芭樂,赭紅的荔枝,湛藍的天空以及橘紅的磚頭,粉藍的窗緣,蔥翠的樹葉。因為嫌棄回到桃園後的饅頭不如橋頭的酒釀桂圓饅頭好吃,任性地刷卡宅配一箱,快的話或許已經在來北部的路上了吧,我的饅頭。

奕臣說,他在八里也有橋頭工作室,這裡的橋頭跟那裡的橋頭中間有一個巨大的裂縫。而我們的駐村彷彿在裂縫的這一邊,八里跟橋頭之間形成一座巨大的橋,試圖縫合巨大的裂縫。有裂縫的地方都有橋,奕臣說。也許,我是說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有地方跟地方或者人跟人之間的裂縫,在這個無所事事的裂縫時光中,我好像,好像,瞥見了我跟我自己家鄉的裂縫,好像也不小心,建造了屬於我跟橋頭之間的橋。很謝謝奕臣提供這樣的機會,萬言書也難好好把我在橋頭每時每刻細膩的感受一件一件說好說滿,但期望閱讀的人可以看見我滿滿的滿滿的感受,因著無所事事的裂縫,而豐厚的感受,就像流過裂縫的河川般豐沛的感受。

帶著豐厚滋養的我,回到北部不過幾日,已經悄悄在盤算,什麼能夠時候再「回」橋頭,騎腳踏車,曝曬到中暑,然後再度沐然於閑散的田野間,在遼闊的天空下,日曬熨燙過的水泥地上,赤腳寫生。

INFO
服務數據統計
案例類型 PIN X PIN
住宿天數 26 DAYS
駐村時間 2023.07.01 - 2023.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