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端著咖啡出門走走,是昨天午後回程從田間回來的路,在陌生的地方一但有了幾個熟悉 (其實也只是初次見面順利)的方向或人物就會被扎實的寫進記憶貼上醒目標籤註記著推薦。
就這樣遇到了推著助行車的阿姨,因為她往我的方向緩緩走來,總覺的是有個方向的,攀談一番之後說了掰掰,但她其實就是在這段短短的路上來回、來回著,而我們就這樣反覆來回的遇上、道別。
箱子以外的相機工具還在橋頭郵局等著我週一開門領取,儘管沒有器材還不能拍照,但還是先和阿姨說了之後再來找她幫她拍照的事,她笑著說好啊,她都在家裡,只是最近人不舒服沒有力氣,「最近人不舒服沒有力氣」這個狀態在我來到這裡的第二天已經在和不同長輩的對話中反覆出現了好多次,這個「最近」的單位都是幾年幾年的計算著。
這裡和唭哩岸其實有一點點像,離熱鬧的地方有一小段距離,有田地也有學校,有每天想辦法度過時間的人們,在愜意的風景裡躁動著慌亂和無從忙碌起的忙碌。我還在擔憂明天領取的包裹裡有沒有漏寄了什麼,像是深怕不能拍照的自己還能做什麼那樣,而現在的自己正書寫著,填補著、想辦法度過著時間。
睡袋,
自備睡袋的習慣,加上奕臣佈置的舒適空間還有阿姨分享的美味晚餐和水果,一個舒服的熱水澡之後,翻完床頭的書便沉沉的睡去。
床頭的書,
從有著乒乓球桌的工作室書架上搬來幾本放在床頭的書,就像北投的家裡一樣,睡前抽個一本兩本翻閱,不一定看到誰就決定了今天夢的劇情或新技能的潛意識練習。
紅色的車,
下午三點奕臣開紅色的車載著我第二次前往橋頭糖廠,昨天來過一次,都在車上的那種經過,今天停下來用走的。步行的移動裡我總覺得他走過的街道比我的窄一些,一旁的廠房、宿舍也安靜許多,有些甚至是關上門的沒有開放,他走過的十字路口沒有需要彼此等待通過的車,角落也沒有賣玩具和零食的攤販。然後他的臂膀和身體之間夾著一塊板子,板子上夾著一張圖畫紙,另一隻手提著一只布袋,裡面裝著畫筆和工具。
控制室,
最上面的照片是製糖工廠裡留下的大型機具槽爐,整個製糖廠就像在某個時間點凍結那樣,可以在裡面穿梭,不會被工作中的師傅叫住,偶爾還會看到幾塊說明牌,介紹這些設備的功能,你甚至可以去轉動那些旋鈕,儘管它目前沒有反應。
從這個控制室,照片裡左手邊的玻璃往外就會看見一整排的機具和槽爐,鐵樓梯環繞形成一個像是天井的挑高空間,直通往透進天光的鐵皮屋頂。
機器人是從挑高空間的底部升起的,樓梯向外規則的摺疊收納,然後屋頂由中間劃破開啟,這個小鎮帶有甜味的傳說是這樣子登場的。
有一段路,
我們走過糖廠裡的其中一段防空洞,那是這個午後我走過最長的一段路,那是此刻最溫暖也最寒冷的場域,那是在走進地下的入口處,聽見假日孩子奔跑的笑鬧聲和出來之後看著遊客拍紀念照的定格之間的,最刺耳的靜默,除了敵方被擊敗沒有其他人會受傷。
是今天一早才來寫昨天的日記的,昨晚就以各種形式把昨天窩進睡袋裡,選擇相信今天冬天就要過去 ( 好的我知道 穿著短袖的南方實在沒有立場討論驟降的冷)
昨天南方的冷用風來寫,至少橋頭這裡的冷是這樣的。寫在稻尖和牧草浪裡,一百種綠色的。
聽說人的顏色辨別最無法分辨的是綠色,但至少一片田裡就能比對出一百種,一片蛀洞的菜葉上也是,還有正反面,然後想起顏色是光,忍不住把車停在路旁曬一曬風裡的太陽,看看浪。
我們是在當時在北投的 空場Polymer 一起看《蚵子寮漁村紀事》的,知道小搖滾最近才結束,googlemap顯示距離住所不到20分鐘,但挑一個風這麼大的日子到港邊,想一想真的就只是按耐不住不情願無所事事的心而已。
在到達港邊之前會經過各種田間的 甲x路,甲典、甲昌、甲樹 ......,然後也有實實在在穿越田中的田中路,每一條都不大,路牌也有些斑駁,更不用說田和甲本身長得很像的部分。
不過這些田間路上有很多摩托車,大家會一起在沒有路牌的神秘小路轉彎,一起轉彎,毫不猶豫的那種,所以本來還頻頻停下來對照路牌的自己,也就放任跟著貌似在地人的機車們一路左彎右彎再右彎,然後就看到了往蚵仔寮漁港的路牌。
港的浪比稻浪小一些,脫掉安全帽的頭髮比稻浪還亂一些。
回住所之後再看一次《蚵子寮漁村紀事》,帶著到底為什麼今天要出門的反省讀沙特,和朋友聊一下生活,然後帶著聊天中關於駑鈍的一段句子,翻著沙特談《異鄉人》和《薛西弗斯的神話》的篇章入睡。
天氣很好,好到想再次追問昨天去漁港吹冷風的堅持理由,竟然也就順利的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阿伯照顧的火龍果們。
陽光牽起它們張狂的枝節狂舞蔓延,我拎著衣服等陽光緩緩的攀上牆那側,一點一點。
然後突然好想要拍下現在。
一邊想著,一邊開始搬運組合一點也不即時的箱子和它的各種工具配件。開始計畫晚上想邀請初次造訪時熱情招呼的兩個弟弟,邀請他們來照相。
於是我沒有拍下那個讓我想拍下的現在, 倒是拍下來那個被叫作攝影師的自己。
他們都叫我攝影師。
「啊攝影師,這個是什麼?這個可以按嗎?」
「攝影師,啊你現在有看到我嗎?」弟弟整個頭貼在鏡頭前面問著。
我看著一片黑漆漆的對焦屏然後探出箱子,看著埋在鏡頭裡的他說「沒有耶,你該不會整個人蓋住鏡頭了吧?」
「對啊,你怎麼知道!」他的頭還是整個貼在鏡頭上好奇的問。
才想著要用什麼記下南方的陽光,幾台腳踏車追逐衝刺著闖進腳邊。
「攝影師!我可以騎車載人了捏!」「你看,我可以騎很快喔!」穿梭在三合院廣場裡的童年,生命裡就寫進了寬廣和自由吧!
來到橋頭工作室進駐的前幾天,收到妹妹的訊息,說她也在橋頭,查了地址發現就在每天走的路口轉彎一路直騎五分鐘左右可達的地方,一邊討論著決定週末拜訪,另一邊對於能在這個短暫停留的時間點,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駐足在彼此附近感到不可思議。
南方對我來說一直是外公和外婆、媽媽這一邊的親戚和故鄉。 無論是高雄鳳山的外公家或屏東霧台的家人都是母親這一邊的連結,所以能在這裡遇到爸爸那一邊的家人,一瞬間打破了許多內建的連結和既定的方向性。又或者是每一年莫名的春節返家規則總是要將女兒和兒子的家人劃分在不同的日子錯過,姑姑那一邊的弟弟妹妹們若不是刻意相約便沒有太多機會見面。
於是此刻可以聽著妹妹在牧場裡邊走邊說著這個自己目前人生方向的猶豫和追尋「現在先這樣,我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知道不要什麼了。」妹妹低頭走過菜園白色的紗網一邊說著。
除了開心、感動之外還有那麼一些可惜,覺得自己錯過了一部分家人的連結,五歲的差距多也不多,至少此刻我們在同一個地方,雖然應該是生命中很不同的階段,但真心感謝能在這個時候遇見。
這一趟回家然後離開,除了深夜漫長的徒步和傾盆大雨裡的告別外就是高雄南區和海港記憶的回味了。走進一些過去一起逛過的小店和曾各自造訪的地方,找尋某一次行程裡吃過的美味然後慢慢的和時間一起坐在路邊享用......
這趟旅程裡我們討論了關於團隊和彼此角色的樣貌,我們互相提問、聆聽,或許更認識彼此一些些。
提醒著自己練習在每一趟出走裡學習,在有機會一直走一直走的時間裡和自己相處,和那個脾氣糟糕沒有耐心的自己相處,成為比那個自己更強大的陪伴去傾聽和存在。努力在每一次的幸運裡練習,讓幸運熟練,熟練的能夠為別人製造幸運和幸福的可能。
這一趟旅程很短但很靠近現實,
我們回家。
靈魂因為這些面對而勇敢了一些些。
There is no home, the road is your home for now. Meeting people is your new family.